遲福林：世界大變局下的全球自由貿易港（區）

一、三點判斷

在全球地緣政治沖突加劇、地緣經濟格局發生重大變化的背景下，發展與沖突成為全球面臨著的突出矛盾，且沖突因素逐步增大。在這個背景下，全球自由貿易面臨嚴峻挑戰。

1.全球自由貿易受到嚴重沖擊。過去三年（2021-2024年），全球貨物貿易年均增長2.8%，僅為2016-2024年整體增速的54%。

2.以WTO協調機制受到嚴重沖擊、甚至停擺。過去三年（2021-2024年），WTO成員申請解決的數量比上訴機構全面運作期間下降了69%。多國有轉向單邊貿易政策來保護本國經濟貿易的傾向。2024年新增全球貿易限制是2010-2019年平均水平的五倍。

3.經濟全球化受到嚴重沖擊。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持續蔓延，地緣政治博弈持續加劇，深刻改變了全球產業鏈供應鏈格局。

4.“憂中有喜”的是區域自由貿易快速發展。2016至2021年，亞洲區域內貿易的年復合增長率超過10%，約為對外貿易的兩倍；2023年，亞洲區域內貿易占對外貿易總額的58%。再例如，香港70%左右的資金和貨物發生在RCEP區域內。香港加入RCEP，不僅對香港保持國際貿易中心地位具有重要作用，也對RCEP區域及全球自由貿易產生重大影響。因此，我在多個場合呼吁中國政府要積極推動香港盡早加入RCEP。未來，若香港加入RCEP，以金融為重點的貿易投資促進作用將更加明顯。

二、三大作用

面對全球自由貿易新形勢，自由貿易港（區）在促進全球自由貿易進程中的作用不是在減弱，而是明顯增強。

1.全球自由貿易的引領者

（1）自由貿易港（區）服務貿易快速增長。2024年，全球服務貿易占貿易總額的比重達到26%，比10年前提高4個百分點。自由貿易港（區）服務貿易占比更高。2024年，新加坡服務貿易占比40%；迪拜服務貿易占比30%。

（2）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加速貿易服務化、數字化轉型。過去10年（2013-2023年），全球數字貿易占比年均提升1個百分點左右。數字貿易的關鍵在“開源、上云、跨境”。自由貿易港（區）普遍實行的跨境數據自由便利流動政策，將帶動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

2.區域和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者

（1）中國特別經濟區的“2345”。截至目前，中國特殊經濟園區在推動經濟發展、產業轉型及對外開放中發揮的重要作用，可以概括為“2345”：海南自由貿易港和21家自貿試驗區吸引的投資和貢獻的對外貿易額占全國的20%左右；各類工業園區對GDP的貢獻率達到30%左右；230個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高新技術產業占比40%左右；各類工業園區對工業產出的貢獻率達到50%左右。

（2）有條件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貢獻者。例如，在美國高舉“關稅大棒”，相關國家可能采取對等報復性應對措施的情況下，全球經濟增長預計將減少0.3個百分點；尤其是經濟碎片化將給全球造成的損失最高可達全球GDP的7%。聯合國的全球投資報告數據顯示，過去5年全球各國相繼設立了1000多個特殊經濟園區。在全球經濟增長乏力的情況下，以特別制度安排為突出特征的特殊經濟園區，將成為促進全球經濟增長的新亮點。

3.區域經貿合作的促進者

自由貿易港（區）要高度重視區域自由貿易發展，特別是RCEP這個全球最大自由貿易區建設。當前，亞洲經濟一體化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與25年前博鰲亞洲論壇成立之初相比，各方對亞洲經濟一體化的重視程度比今天高的多。我們要充分意識到區域經濟一體化和區域自由貿易對拉動本區域經濟乃至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性。未來，RCEP很有可能由區域性的合作組織向跨區域合作組織轉變，要高度重視以東盟為主體的RCEP區域合作進程。適應這個趨勢，未來若能更好發揮新加坡、香港、海南自由貿易港及迪拜自由區等在市場鏈接、規則對接等方面的特殊作用，將促進跨區域自由貿易合作實現新突破。

三、海南自由貿易港的三大戰略任務

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是國家重大戰略，其戰略目標是打造中國對外開放的重要門戶。未來幾年，重在落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南自由貿易港法》，加快核心政策落地，在促進中國與東盟等區域合作中發揮戰略樞紐作用。

1.自由貿易港是當今世界最高水平的開放形態。不能籠統地把海南自由貿易港和國內21個自由貿易試驗區畫等號。盡管兩者有聯系，但自由貿易港是當今世界最高水平開放形態，是一種特殊的制度安排，具有不可復制的特點。

2.海南自由貿易港的三大作用

（1）有條件成為中國與東盟經貿合作交流的戰略樞紐。中央要求要把海南自由貿易港打造成為我國高水平開放的重要門戶。打造“重要門戶”，核心是成為中國與東盟經貿合作的戰略樞紐。因此，不能把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作為海南的事情，而是國家重大戰略。

（2）要成為面向東盟、中東等重點區域最重要的單邊開放新前沿。東盟連續6年為海南第一大貨物貿易伙伴。2024年4月，海南洋浦港與阿布扎比港建立了“姊妹港”關系。未來，建議在洋浦港與阿布扎比港及東盟重點港口建立“離岸倉”，降低跨區域貿易成本，打造面向商品進口、中轉基地。再例如，2023年，全國對東盟直接投資中，經海南自由貿易港的數量占比8.5%。未來，依托金融開放政策，支持中國內地企業更加便利的投資東盟。

（3）加快打造制度型開放新高地。例如，主動對接CPTPP服務貿易開放規則，制定實施10項左右的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再例如，充分學習借鑒新加坡、香港等自由貿易港成功經驗，加快打造國際化、法治化、便利化營商環境。

3.關鍵是要全面落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南自由貿易港法》，形成中央和地方的合力。沒有合力，要實現打造“重要門戶”的戰略目標、打造當今世界最高水平開放形態，是很困難的。海南自由貿易港在我國高水平開放格局中具有獨特作用，不能就海南談海南，而是要將海南自由貿易港放在中國區域合作的全局中看。海南自由貿易港為全國高水平開放探索經驗固然重要，但根本目標是打造重要門戶，并且成為開放水平比肩香港的自由貿易港，這才是海南自由貿易港的前景。

四、三點倡議

1.建立全球自由貿易港（區）網絡。在當前全球自由貿易格局發生重大變化的背景下，如果能把這些自由區聯結在一起，加強交流合作，將在促進全球自由貿易進程中發揮重要作用，自由區也將由此在新的經濟全球化中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世界自由區組織作為全球自由區合作交流的平臺，目前已有1602家會員，覆蓋142個國家。未來，中改院將于世界自由區組織合作，積極搭建更高質量的自由貿易港（區）合作交流平臺。

2.創建世界自由貿易論壇。創建世界自由貿易論壇，打造一個增進合力、凝聚共識的合作交流平臺，現實需求逐步增大。中改院與世界自由區組織擬合作共建全球自由區研究院，并擬于2025年第十一屆世界自由區組織全球年會在海口召開期間，舉辦首屆世界自由貿易論壇，以期在促進全球自由貿易進程、推動全球自由貿易港（區）轉型發展中發揮智庫作用。

3.希望各方支持海南自由貿易港作為2026年APEC舉辦地。亞洲區域經濟一體化將對世界經濟格局產生重大影響，各方應高度重視。作為我國對外開放的戰略舉措，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舉辦2026年APEC峰會，不僅將明顯提升“重要開放門戶”的影響力，也將更能彰顯中國積極推動亞太自由貿易進程的決心。2025年，是海南自由貿易港的封關運作之年。宣布在海南自由貿易港舉辦2026年APEC會議，條件具備、時機最佳、影響更大。